橘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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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部在无数人心中封神的电影。

看完这种传说中的经典之作，我往往清楚我因何而感动，但这次却是个例外。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，感想思绪不知如何理顺。与大多数电影不同，她没有采用升华的方式来结尾，让人震撼的点分布在电影的各个角落，一切顺理成章，传奇到真实。

1900的一生就是一场颠覆的盛宴。

他的世界是反过来的:“孤儿院”是给没有孩子的大人住的，晃荡的海洋是他的陆地，漂泊是他的家；人们渴求更多，他追寻尽头；人们在无限中得到有限，而他在有限中创造无限。从一开始，他就是一个由各种机缘巧合创造出的孤独存在，注定无人能解的谜。

贵族的弃婴，由锅炉工抚养长大，连取名字都如此随性。在社会底层长大的孩子，天天听着fuck fuck fuck的。但又难掩这通身的气派，曲子听过一遍就能弹出来，半夜弹琴惊艳一众贵族。船长佯装严肃地说这不合规矩，他反手一句经典台词：

作为一个轮船上的钢琴师，他能接触到各色人物，底层的脏乱欢乐，上层的虚伪浮华，在他眼中不过是不同的状态。

他随时能让别人为他的琴音疯狂，但再怎么，他也不过是人们旅途中的奇遇。人们真正追求的是美国，一到达目的地，没有人会再把目光投到他身上。人群散去，热闹都是他们的。

他是观察者，想象别人的故事，化入琴音，像在玩游戏。不同情，也不渴望，或许是他从未明白过。

唯一一次内心情感流露，正是录碟时看到窗外的女孩。所谓一见钟情便是如此吧，轻轻一眼却似神交已久。他情不自禁地弹出了告白，可能自己也忘记了这时正在录音。回过神后，他把碟掰碎了。有人看到这段笑道：“天才都是有些怪癖的。”话倒也不算错，但我想在这儿应该不是怪癖，这是他的纪念物，为自己而弹，如同信件一般隐私，琴音是他月光下的倾情，怎么能被世人听到。

用言语表达应该比琴声容易多了，但在1900这里却不是这样。简单的一句话，愣是说得磕磕绊绊，对着钢琴却能自然地诉说。

斗琴这段广为人所称道。

爵士乐的创始人Jelly不忿1900名声在外，要和他决斗。

没有受过完整教育的1900还不大清楚比赛是什么意思，整个人懵懵的。

比赛过程总结起来就是：我没把比赛放在心上，只是想和你交流切磋，但你误解了，非逼我炫技，我也没有办法了。

顺便说一下，琴弦热到把烟点着完全是艺术手法，不可能的。

1900赢了，周围的人很高兴，观众看得很解气，但1900应该是失望的。

1900并不是因天才而孤独，他是因孤独而天才。天才并不总是孤独的，他们也会有交心的朋友，只是1900没有。他的经历也过于特别，没什么人会和他在相同的处境。Max是朋友，但不懂他，1900曾经以为Jelly会是他音乐上的朋友，可惜错了。

轮船真是神奇，人可以在里面住一辈子，但它又是交通工具，人都留不久，交往的时间不长，每个人给彼此的影响有限。周围的一切都是流动的——海、人群，变才是常态，只有钢琴、只有自己始终在。

1900的确天赋异禀，但如果不是从小在轮船里长大，这种完全沉浸于自我的精神世界少不得被影响，受名利场的诱惑。贝多芬为皇室作过逢迎、歌颂功德的曲子，达·芬奇也设计过军事器械。只有1900，弹什么从来都是由心情决定。

1900一度想尝试到陆地上生活，但当他站在舷梯上，看到无边无际的城市，看到了无限的可能，他突然明白：简单久了，不想有复杂的可能，就算是爱情也只能让他犹豫片刻。海陆间脆弱的连接摇摇欲坠——海浪再怎么冲刷海岸也好，总归是会回去的。轮船保住了他的干净，也让他割舍不下这份干净。

如果说1900代表海上的纯粹，那么Max就是陆地和海洋的中间状态。

他凭借一首即兴的曲子赢得招聘官的认可，随性的样子正如1900。在船上当小号手的日子很快乐，但他终究要回到陆地上，卖掉自己珍视如生命的小号，过正常人的生活。

转换的过程就像我们的一生：开始我们随心所欲、离经叛道，不愿接受世俗的捆绑，登上了远行的轮船，但航程再长，也会有结束的一天。我们要么下船，将过去的意气风发留在船上，接受生活的打磨，要么不愿沾染尘世，将自己和过去的岁月一同毁灭。只有天才的毁灭拥有被可惜的资格，普通人若是如此，大概只能得到一句“疯子”。大多数人没有那样横溢的才华，默默地选择前者。

但1900需要的从来不是被可惜，他需要自我的完成，外界的评价于他而言无丝毫用处，而普通人在意的恰恰就是别人的眼光。又是反过来的——不在意的被口口相传，在意的只有无功无过的寂寂无名。

为什么宁愿玉碎的事情能流传甚远？因为大多数人都做不到。但大多数人需要的、合适的也确实是所谓的世俗生活。世俗一定不好吗？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情况下在其中自得其乐，偶尔的感慨，只是对没有出人头地心存不甘罢了，只是被那绝世的才华刚烈的性子震撼到罢了，但心底也是接受的。有些东西，没有就是没有，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。

像Max一样，有好故事却没人愿意听。惆怅吗？惆怅。难过吗？难过。但也挺好的，世俗的无限总有东西让人去追求。好故事只是人生的一部分。

炸药被点燃前，Max去找1900。他其实清楚1900不会下船，但还是要去找他。最后，Max转身离开，我以为这一段就这样了，不会有任何台词，沉寂地离去，沉寂地爆炸。但并不是，Max被叫住，1900开始讲他在天国会怎么怎么样，他的左臂被炸飞了，但天国只有右臂给他，他只好带着两条右臂弹琴了。右手反过来，五指的顺序和左手是一样的，一正一反再次出现。从出生到最后，他都是“反”的。这样的存在，只能生于海，葬于海，陆地是容不下的。

心中有不舍，但不会妥协。海洋如果能和陆地融为一体，那就不是海洋了。

很多人住在内陆，少数人住在海滨，一个人住在海洋。

带着遗憾活着，还是带着完美死去，各取所需。这部电影大概是给曾经的自己一点祭奠，漫天的火光，在1900身上，也在每个人心里。